文／妙凡 人間佛教研究院院長 圖／佛陀紀念館
佛館落成以來，每年於12月25日「聖誕節」舉辦神明聯誼會，讓十方神明一起歡慶。當天二千多尊的神明、陣頭，秩序井然，浩浩蕩蕩的走在佛館的成佛大道，宗教之間歡喜融洽，陣容之大如宗教嘉年華會，在歷史上史無前例。台灣大學黃光國教授說：「這是21世紀人類史上偉大的文明」。
每年神明來佛館聯誼，總會觸動我心中過往的記憶。我出生在一個民間信仰的家庭，初一、十五，逢年過節、神明聖誕、許願還願等等，都少不了到廟裏拜拜，台灣各地大街小巷，阡陌田野，四處林立著大小不同的廟宇，時時提醒「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人莫要缺德、害人，而「逢神就拜」、「有拜有保佑」的思惟習俗，對於在台灣這塊土地長大的每一個人，早已經是習以為常的生活文化。
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民間信仰，我卻一直不習慣這樣的風俗和環境。每次陪母親到廟宇上香，總要小心翼翼的抬起腳，跨過一個又一個高及膝蓋的門檻，待走到殿內時，處處都是濃烈的香煙繚繞，抬頭一看是層層疊疊、花花綠綠被香煙薰黑的雕龍畫棟，在微弱昏黃的燈光裏，一尊或者很多尊的神明─黑溜溜的鬍鬚和烏漆的臉，大大小小的羅列在神壇上，有的直視前方，有的面無表情，也有低眉瞼目的神像或菩薩像。母親手上那一把香，我手上這一柱香，香煙和神明之間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模糊和鴻溝，在神明那邊是一個我未知的世界？
每年到了農曆七月十五的中元普渡，照例是村裏的神明大遊行，陣頭、乩童、七爺、八爺、順風耳、千里眼……，一切應有盡有的鑼鼓喧天，比過年還熱鬧，這一天是全村老老少少最開心的慶典日子，可我卻覺得「怕怕」─我怕看到乩童流血的模樣，我怕看到七爺、八爺長長的舌頭、我怕看到那抬神轎的村民在鞭炮身中失去理智般的舞動身體……，這些，都讓我和民間信仰漸行漸遠，也啟蒙我思考在人以外的世界裏，那許多「未知」中，究竟藏著那些我想知道、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如今，回首來時路，也許是對於神明的不明白，才開啟我探索和走上真理的道路。
後來，我來到佛光山學佛、出家，我很喜歡山上的每一處殿堂，佛像的慈眉善目，給人安穩；裊裊香煙飄渺，如此輕輕淡淡；寬敞明亮的空間，安靜安詳安寧。那人、佛之間的千言萬語，都在三藏十二部經中，天人師教導生命的終極是自我實現的「自燈明、法燈明」，那是撥雲見日的朗朗，是海闊天空的生命自由，佛門的日子寧靜致遠；山裏的歲月，清淨悠然。
雖是佛門生活，卻偶爾和神道教結緣，如曾經任職的圓福寺內設有清朝時期的義士廟，來往的信徒中有以建設宮廟為主的，甚至信徒本身就是乩童等，佛慈廣大，三途六道盡在其中，在互動過程中，也能夠理解和接納，如家師星雲大師所言：「我們平時見到長輩、老師、聖賢，都會禮敬，甚至對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也會握手、點頭，表示禮貌。人和人需要互相尊重、禮敬，為什麼不可以對神明尊敬、拜拜呢？只是我們要知道，拜拜、恭敬和皈依、信仰是不一樣的，拜拜是一時的，皈依是一生一世的。」
2011年佛館落成，家師說：「我們來辦神明聯誼會，我們讓神明都來佛館朝山。」這對我們而言是一種「震撼教育」，外界譽為正派的佛光山，開山以來都是「人」來朝山，現在連「神明」也來朝山禮佛？家師倒是一派磊落、自在的說：「人可以學佛，神明當然也可以學佛。」對於有些法師不習慣神明來山時，乩童在殿堂裏「起乩」，家師說：「人有人拜佛的樣子，神有神拜佛的樣子。」理解生命平等的本質，就能慈眼視眾生，福聚海無量，《藥師經》裏有十二藥叉將，《阿彌陀經》也有天龍八部，只要有佛的地方，都是眾生擁護，自在解脫的清涼地。
舉辦神明聯誼來山，我覺得這個想法真有趣，我跟著家師學佛、出家，特別佩服他在出世入世之間那種弘法尺度的準確拿捏和大開大闊的善巧方便，在神明聯誼會時，跟隨著神明而來的善男信女，都會因為這場盛會，而與諸佛菩薩結下一份生生世世，將來學佛、得度、解脫的好因好緣，這是家師不捨一人，不捨一法的善巧方便。
天來、龍來、神來，都在諸佛菩薩的慈悲和智慧裏，找到生命的皈依安穩處。每年四面八方的神明來山的這一天，總有風雨雷電。家師跟所有宮廟的代表聯誼時說：「我們平常搭車、搭巴士，神明是乘風乘雨，乘雷電來的。」又說：「這是宗教聯合國，宗教一起救台灣，促進世界和平。」在家師善巧方便的般若智慧裡，所有世俗的分別和隔閡，都在這裏得到超度和超越。只有包容，沒有對立；只有和平，沒有衝突。十方神明和信眾都來佛館，今年來，明年會再來，而每一個隨著神明來佛館的大眾，那種歡喜的神情，莊嚴的儀容，總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同中存異，異中存同，平等包容，真好；歡喜融和，真美。如今，每年到了12月25日，兩岸三地、世界各地的神明紛紛來佛館拜佛祖，大家交流聯誼，如同靈山勝會。
眾生皆有佛性，佛門廣大無邊，我從來沒有想過，小時候我的不習慣，甚至有點害怕的神祇，會在佛門裏再次交集，甚至覺得這些神祇也很可愛，這是始料未及的。世間萬象，千變萬化，要開要合，要愛要憎，全在自己一念之間，如白雲守端禪師所言：「若能轉物即如來，春至山花處處開；自有一雙慈悲手，摸得人心一樣平。」
這26年來，我很幸運，在正信的佛教道場－佛光山學佛，有一位偉大的老師─星雲大師，他以慈悲為經，般若為緯，以菩提願心為指南，以法界為道場，大破大立的開啟我的思想，引領我走在正確解脫的生命航道上。
